于是不等皇帝开口,裴垍便道,“吏部考选时,新科进士尚未释褐,如何参选?”只有通过了吏部的关试,新科进士才算是官身,可以不穿平民的衣服了,称之为“释褐”,之后才能参与吏部选官。权德舆表情更加痛苦,“臣等担心无人应选,因此稍稍放宽了参选资格。”其实吏部主持的很多考试,报名的标准都会放宽,尤其是偏远的地方小官,既是浊吏、又为下僚,正经科举入仕的人都不愿意去,只能放低门槛了。而安西军的许多官职,显然都在此列。人人都知道李贺与天兵关系密切,所以他跑来报考,也不出奇。当时谁能想到,他会是今年的进士科状元?想到这里,权德舆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怨怪。若科举考试还是由吏部主持,内部通个气,何至于会出现这么尴尬的情况?现在由礼部负责,张榜之前都不好多问。裴垍也无话可说了,毕竟他们给吏部的要求是把空缺的职位全部填满,放开标准也是理所当然,是李贺不走寻常路。看到皇帝气闷的表情,他便道,“陛下若是爱惜才子,可特行擢拔。”但李纯那一点心血来潮的念头,早就已经在众人的交谈之中打消了。李贺既然一心要去西域,朝廷又岂会缺他这一个才子?万一自己主动擢拔,他还是要去西域,那李纯的面子往哪里搁?所以他冷淡道,“既是他主动报名参选,朕又岂能强人所难?西域正是用人之际,这样的年轻才子愿意前往,想来安西军也该满意了。”就别再闹什么幺蛾子了,赶紧带上人走吧。皇帝发了话,众人自然不再言语。只是经了这个小插曲,紫云楼上的气氛便有些沉凝,纵然外面热闹纷呈,似乎也影响不到这处小小的空间。李纯却对此毫无所觉,不知不觉出起了神。嘴上说得好听,但李纯心里当然不可能不介意。科举是为朝廷取士,无论是什么样的才子,都是一心报效朝廷、报效皇帝,李贺的选择,自然戳到了李纯的肺管子。他肯定不会去挽回李贺,但也不免思想起国内的才子来。要说少年才子,李纯见过的也不少,譬如前两年才被他贬出京城的刘禹锡和柳宗元,也都是年少成名、一时之选。此刻想到他们,李纯也忍不住动念把人召回,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。他们是因为附从王叔文被贬,不说保守派不会允许他们回朝,就是李纯这个皇帝,也不好那么快推翻自己的决定。也罢,进士科状元对别人来说是稀罕物,对皇帝来说却是每年都有一个,往后再擢拔他人便是。李纯回过神来,也懒得继续留在这里观看,直接起身离开。楼下,宴席已经开始了。虽然宴席上山珍海味无奇不有,但来参加的这场宴会的人,显然没几个人的心思在吃饭上。毕竟今天的宴会不仅全长安瞩目,还有许多权贵要在新科进士之中选婿,更不用说皇帝还会亲临紫云楼观看。这同样是个名利场。所以这会儿,新进士们正在行酒令作诗。而李贺这个状元,自然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。正所谓“文无第二”,进士科一年才取一二十人,能考中的,哪个不是才华横溢?李贺实在太年轻,本就很难服众,何况很多人都打听过,他这个状元多少有点捡漏的嫌疑,就更让人看轻了。不过李贺可不会怕临场作诗。他之前参加河南府试的时候,试题是“十二月乐词”,大部分人只能搜肠刮肚凑足十二首诗,李贺却是写完还意犹未尽,又加了个闰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