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是面对这些艰难的情况,百姓也将税交上了,还是可能会因为朝廷没钱花了,于是加征一些奇怪的税。比如当下的酒税,就是直接分摊到户的,不管你酿不酿酒、喝不喝酒,总之先收了再说。可以想见,一旦皇帝真的选了第一策,那五百万肯定只能以加税的方式摊派出去——按照对方的说法,可以分期,每年付一百万,那也差不多是朝廷一年的酒税了。但李吉甫身为臣子,更明白一个道理,当皇帝想做一件事的时候,朝臣是很难拧得过他的。李纯现在沉默,可不代表他没办法了,或者是妥协了,而是一种隐晦的表态:不按照我的想法来,这事就不能继续推进。这就是君父,只要轻飘飘的“不听”两个字,就能让所有人束手无策。李吉甫只能语重心长地道,“若只是一个五百万缗,想方设法总是能凑出来的。可这才只是一个成德,我大唐却有数十方镇,伏望陛下思之。”这话却是说到了重点上,虽说数十方镇不可能都需要打一遍,但总要打上几次的。李吉甫见他松动,又道,“不如依旧请天兵护送新任节度使赴任,王承宗必然不安,俟其有变,再依形势决定用哪一策,陛下以为如何?”这几乎是哄孩子的话了,等于是孩子说我要一架飞机,就给他买了个飞机模型。但不幸的是,对李纯真的有效。他面色缓和下来,甚至主动道,“国库不足,朕亦深知之。届时便从朕私库之中出一百万缗。”这也是哄孩子的话,明明来之前还都是私库出的,这会儿就变成一百万缗了。还有那之前许诺了但还没有兑现的三百万缗,皇帝估计也在琢磨怎么让国库也出一部分呢。但更不幸的是,李吉甫虽然不信,却不得不假装自己信了。他忍住了叹气的冲动,低头道,“陛下圣明。这就请胡娘子回来,商讨契书中的细节吧。”……为了给安西军发赏钱,皇帝打算削减神策军军费,甚至要加强考核,裁汰一部分军士的消息,经过几天的传播、酝酿,不仅让整个神策军炸开了锅,就连朝堂上下也是一片热议。立刻就有谏官上书反对,认为这样可能会让长安城人心惶惶。虽然他们只要走出门看看,就会发现,长安百姓对这事的反应相当冷淡。他们也会议论,但提起这事来,都是幸灾乐祸。长安人苦神策军久矣!白居易有一首《宿紫阁山北村》,就是写自己去紫阁峰游览,住在山下的村里,村民设宴招待,结果刚开席就有神策军的暴卒破门而入,不仅抢夺了席上的酒食,还把院子里三十多年的老树砍了,说是宫中要为宫中采造。神策军气焰之嚣张,可见一斑。说是护卫长安城,但是搜刮起来说不定比敌兵还狠。要是以前,大家还会心慌一下,倒不是担心没了神策军长安城就危险了,只是怕这些人放出来,就会在长安城里为祸,滋扰更甚。但现在,这些都不用担心了。这几个月天兵在长安城抓的人实在太多,各处监狱都已经装不下了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天兵干脆将这些人都拉出去干活,修完城墙修河沟,修完河沟修道路,今年一整个春天,长安城的街道居然没有出现过一次雨涝!长安城内的道路多是土路,晴天扬尘、雨天泥淖,唐德宗贞元十三年甚至曾经下诏,规定雨雪泥潦时要“量放朝参”,连百官朝会都受到了道路不便的影响。所以在大唐,宰相还能得到一种特殊的礼遇,那就是从他家门口到皇城的道路,会由官府用沙子填实,避免泥泞。但现在,长安所有的道路都是用沙子夯筑过的了。听说下一步是修长安城外的道路,来多少人都不用担心没活干。事实上也是如此,虽然神策军中的不满情绪很重,但到目前为止,还没有人愿意带头出来闹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