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绛城的宫室,即便在仲春时节,也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息。

    晋厉公高踞主位,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眼中大半的阴鸷,只余下紧绷的下颌线条透露出他内心的烦躁。

    阶下,晋国六卿及诸大夫分列左右,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,唯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声偶尔划破沉默。

    “报——!”一声凄厉的嘶喊撕裂了殿内的沉闷。

    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被两名甲士几乎是拖拽着进殿,他左臂无力地耷拉着,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胛斜劈至肋下,粗糙包扎的麻布早已被血浸透成黑褐色。

    他重重扑倒在冰冷的青铜地砖上,激起细微的尘埃。

    “赤狄…赤狄白狄部、皋落氏…合流!”士兵的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濒死的绝望,“犯我…晋阳以北…楼烦、屈地!屠…屠三邑!掠我妇孺…牛羊…尽没!

    ”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,挣扎着抬起仅存的右臂,指向北方,“烽燧…烽燧连天…百里不绝!求君上…速发…速发大兵…”话未说完,人已昏死过去。

    殿内瞬间炸开了锅!

    “狄贼猖狂!欺我晋国无人乎?!”中行偃猛地踏前一步,虬髯戟张,双目赤红,声如洪钟。他身披玄甲,甲叶随着他剧烈的动作铿锵作响,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巨熊。

    “请君上速发三军!末将愿为先锋,踏平赤狄巢穴,枭其酋首,悬于辕门,以儆效尤!”

    “中行大夫所言极是!”郤锜紧随其后,声音尖利,带着一种嗜血的亢奋。他手指关节捏得发白,仿佛已经攥住了狄人的咽喉。“狄人畏威而不怀德!

    昔日先君文公城濮败楚,践土会盟,何等威势?今日些许狄患,若不大加挞伐,何以震慑四夷?何以安我边民?请君上发兵!犁庭扫穴,寸草不留!

    ”他麾下的几名大夫也纷纷鼓噪附和,殿内顿时充斥着一片喊杀之声,炽热的战意几乎要将殿顶掀翻。

    主战派的咆哮如同实质的浪潮,冲击着殿内每一个角落。厉公冕旒下的眼神更加阴郁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青铜凭几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。狄患是疥癣之疾?

    不,赤狄与皋落氏合流,其势不小。但发兵…粮秣、兵员、损耗…还有虎视眈眈的楚国…他目光扫过群臣,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异常沉默的身影上。

    周鸣。

    他依旧穿着太卜的玄色深衣,脸色比前几日略好,却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,仿佛殿内炽烈的杀伐之气随时能将他吹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