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鼎。

    那尊高逾九尺、纹饰繁复、青幽沉默的巨物,自矗立于绛都宫门之外起,便成了晋国最奇异也最权威的象征。

    每日,都有司寇府的法吏,手持特制的“解法符节”和《解纹枢要》,于鼎前设案,依据鼎上冰冷的纹路,裁决着绛都城内的万千纷争。

    鼎前空地,成了晋国司法最公开、也最残酷的舞台。

    这日午后,烈日灼空。刑鼎巨大的阴影投在滚烫的青石板上,却驱不散鼎前弥漫的、几乎令人窒息的怨愤与绝望。

    人群围得水泄不通,无数道目光,燃烧着怒火,死死钉在跪在鼎前阶下的两人身上。

    一人是卫猗顿,晋国巨贾,富可敌国。他身着名贵的冰纨绮罗,却早被汗水浸透,紧贴着肥胖的身躯,一张保养得宜的圆脸上,此刻写满了惶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。

    他身旁,跪着一个衣衫褴褛、面黄肌瘦的老者,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粗麻布包裹的小小牌位,上面歪歪扭扭刻着“爱女阿蘅之位”。

    老者浑身颤抖,浑浊的老泪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流淌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,只有喉咙里压抑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呜咽。

    阶上,主审此案的法吏胥渠,脸色铁青,眼中同样燃烧着压抑的怒火。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,在死寂的空气中宣读判词:

    “经查:巨贾卫猗顿,于上月廿三,因家仆阿蘅(女,年十六)失手打碎其心爱之‘蟠璃玉樽’,盛怒之下,持青铜镇尺击打阿蘅后脑,致其当场毙命!

    人证(在场仆役三人)、物证(染血镇尺)确凿!

    依刑鼎律:‘故意杀伤人命’(云雷纹第十九变体),情节属‘无预谋、因琐事激愤’(节点丙七),伤及要害致死(夔龙纹长度五寸六分余,刑度级四)…

    按律:当处‘刖刑’(断足)!然…”

    胥渠的声音顿了顿,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艰难,继续念道:

    “律有赎条:‘非谋逆、弑亲等十恶之罪,士以上(含商贾巨富,以‘货殖权数’抵爵),可纳铜赎刑!’

    据《赎刑算表》:刖刑赎铜,基础数为…三千斤!”

    “三千斤?!”